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蜉蝣 0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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蜉蝣 09

許珈毓猛地轉頭, 看著江泊雪,眼裏無措情緒一閃而過:“我沒,沒做什麽……”

江泊雪跨兩步上前, 沈默拎起床單,中央被水打濕一片,已經揉得通紅, 他不聲不響皺眉:“生理期?”

許珈毓手指微微蜷縮:“嗯……”

“之前沒算過周期?怎麽弄到床單上了。”

那瞬間,羞恥感鋪天蓋地包裹她, 她也是第一次生理期,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這樣, 所以她來不及準備,也根本不知道準備什麽東西。

許珈毓垂著腦袋不知道該說什麽,肩膀微微前縮, 那種姿勢,像是想把自己包裹起來。

江泊雪有些明白了, 沈默一瞬,聲音陡然放緩,語調也變得柔和:“之前沒來過?”

許珈毓匆忙點頭:“嗯。”

氛圍徹底安靜下來。

江泊雪拎著床單,在原地大概站了十幾秒, 過後, 他找出水盆,將床單丟進去蓄滿水, 緊接著在洗衣房轉了兩圈。

他找專門的生理期清理液, 沒找到,他家沒有女孩子, 原本也不需要這個東西。

“去超市?”江泊雪挽起袖子,倒了些洗衣液把床單泡起來, 轉身看她一眼,又遲疑,“你……睡褲上?”

許珈毓更覺得尷尬了,她這時候說什麽都不對,只好紅著耳根聲如蚊吶:“弄到了。”

他點點頭:“那我超市。”走出兩步又反應過來,“算了,手機上也有軟件能叫超市送過來。”

江泊雪掏出手機,這種時候,他也不指望許珈毓能告訴他哪種品類好用,哪種不好用。

他擰著眉,覺得這事有些棘手。

程度不亞於前段時間因為項目的事喝酒。

小女孩的事也不能敷衍,江泊雪比對著評價下單買完,東西很快送來,連帶著的還有專門的血跡清洗液。

他拎著袋子遞到許珈毓面前,溫和聲音:“這個會用嗎?”

許珈毓臉更燙了,渾身發軟,像是要燒起來。

半晌才磕巴了下:“媽媽以前教過我。”

她媽媽已經去世了。

江泊雪不知道這種時候該說什麽話,只得屈了手指,將東西放到她手裏,又回身去房間給她找了換洗的睡衣褲。

“那你去換一下。”他說,“哥哥在外面等你。”

許珈毓連看他一眼都艱難,抱著一堆東西,跌跌撞撞走了。

大概過了十分鐘,她才從衛生間出來,抱著臟衣服,有點猶豫地站在門口:“我換好了……”

江泊雪視線從手機上擡起,看她渾身換了一套,可能是因為身體清爽,她眉眼都有些放軟下來。

江泊雪輕聲說:“你放那邊,一會兒我洗。”

她陡然熱了臉。

男人未解其意:“怎麽了?”

他幫她洗也很正常,她那麽小年紀,難不成要讓她一個人手搓,江泊雪捫心自問有些做不到。

然而,許珈毓小心翼翼,擡睫看他一眼,又飛速低下,最後糾結著道:“不是……我自己洗。”

江泊雪挑眉:“怎麽自己洗?”

她聲音已經沒法聽:“我,褲子,在裏面……”

他陡然梗住了,瞬間明白過來,也不自覺耳根發燙。

江泊雪沒意識到她還有這種尷尬時期,連忙別開眼,低聲道:“行,那你自己去洗,睡衣什麽的洗不動就放著。”

後面的許珈毓壓根沒聽清,垂臉飛快跑了進去,關上了洗衣房的門。

這件事發生後不久,江泊雪就覺得事情愈發奇怪。

並不是指小姑娘行為的變化,而是他自己的心態。

他好像越來越有些,在意跟許珈毓接觸。

他從前沒這方面的認知,把她帶回來她就是他的妹妹,他對她的看法,始終還是初遇時,東湖邊上那個抱著他哭的小孩。

一轉眼,她長大了。

年紀身高體重,這些都沒什麽太大變化,可是她身體不一樣了,哪怕許珈毓如今還並沒有發育到成熟女人的身段,甚至連青澀都有一定距離。

他還是敏感覺得,不一樣了。

從前哄她睡覺,他可以和她一張床,妹妹還小,害怕也正常,需要他哄也正常。

可現在妹妹還小麽。

許珈毓生理期結束前,他敲響她房門,她在房裏寫作業,江泊雪站在門框處,一道陰影從門框砸下,像是由瓷磚分割出兩個世界。

“你以後……”江泊雪頓了頓,皺著眉,還是艱難道,“自己睡?你也大了,哥哥不能那樣哄你,你要是下雨害怕,可以來找哥哥,哥哥打地鋪也行。”

許珈毓手裏筆一頓,就那麽蒙住了,很久之後才反應過來他意思。

也沒說是驅逐她,只是告訴她,長大了,不可以再和哥哥一起睡,不能一張床那樣挨得近了,哥哥有哥哥的空間,她也是。

可是她心裏陡然之間,為什麽竟然有點難受。

其實就是發悶,沒理由發悶,盡管江泊雪說得都很克制隱晦,可是許珈毓手指握緊,還是從字裏行間,敏感地找出了些不太好的意思。

她其實從前很盼望長大,因為她總覺得,哥哥和別人聚餐不帶她,是因為她還是小孩。

她曾經很想融入他的朋友圈,交際圈。

即便不能說上話,可是她想讓他們也帶她一起。

不要把她和哥哥隔開。

可是現在不能夠了。

那年許珈毓十五歲,她再過完生日便是十六,以她那樣的年紀,她全然想不明白成長是怎樣一回事。是會被迫接受許多從前接受不了的種種,也被迫和最重要的人分開。

她只是曾經以為,她長大,是一件好事。

原來不是。

起碼現在不是。

許珈毓安靜地看了他幾秒,那段時間,她的睫毛沒有抖動一下,緊接著,她開口,輕輕道:“好。”

*

這件事過後不久,江泊雪過完年匆匆回倫敦,他在那邊還有事,機票提前了幾天。

去的前兩晚大雪,許珈毓寫完作業躺在床上,有些睡不著,習慣性想走到江泊雪門口敲門,才恍然意識到,他之前說過,她長大了,不方便再隨時找他。

許珈毓擡起的手又停下。

她站在厚實的地毯上猶豫許久,直到走廊的冷意徹底包裹住她,她卻依然沒能找到半點勇氣。

正想往回走回房間睡覺,身後“啪嗒”一聲,門突然打開了。

許珈毓回眸,看見江泊雪穿著睡衣站在門邊,神色有些沈默的疲憊和倦怠,像是沒有睡好。

見到她,他卻也不怎麽驚訝:“進來。”

說罷,他舌尖一頓,堪堪止住話頭,輕道:“算了。”

他擡眼看許珈毓:“睡不著?”

許珈毓仍然還是那副乖順的樣子,低著聲音:“嗯。”

“下雪了你害怕?”

他記得她之前還說很想去看雪,可能是那年海城氣候確實反常,她有些被嚇到也正常。

許珈毓垂眸:“嗯。”

“你等等。”

江泊雪走進房間,大概過了幾秒,他出來時手裏拿著手機:“我之前說助眠很有用的歌單,你加我,我共享給你。”

許珈毓微微一楞,這件事很早之前她就提過,不過後面她睡不著一直是賴在他房間,不存在要她自己排解的情況,她都快將這件事忘了。

他居然還記得。

許珈毓點頭,也把自己手機拿出來:“好。”

她添加關註,很快,橫幅提醒,他關註了回來。

江泊雪沒有粉絲,她是唯一一個。

他也沒什麽關註,除了她,全部都是歌手。

“好了,我歌單設置了好友可見,你之後睡不著直接聽就行了。你要是有什麽喜歡的,發給我,我添加進去。”

許珈毓繼續低著聲音說好。

江泊雪站在門邊。

夜晚黑暗,他房間昏暖的光,將他背影拓得很漫長。

他擡手,像是想和她揮一揮,最後還是變成了輕輕握住門框的動作。

“那,晚安。”

許珈毓眼睫遮眸:“晚安。”

兩天後,江泊雪就拿著行李上了飛機。

他給她落地報平安,說倫敦這邊也在下雪,許珈毓很難得沒有回。

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沒有回,她只記得那個海城飄雪安靜的夜晚。

她偷偷躲在被子裏聽他的歌單,盯著他黑色的頭像和背景看到深夜。

最後莫名其妙掉了眼淚。

江泊雪性格非常悶,幾乎不怎樣說自己在那邊的事。

許珈毓後來忙著一模二模考試,體育中考和各種考核,面試,也相當忙碌,她怕自己自制力不夠玩手機,經常性手機不開機,關抽屜裏鎖著。

如果不是張阿姨偶爾的匯報,她都快要忘記,家裏還有這樣一個人,在很遠的地方。

她看不見,也摸不著。

那年海城的夏天來得很突然,像是沒有一點點準備,很輕巧地就入了夏。

許珈毓六月中旬中考,考場就在本校,連考三天。

考完最後一門時,她所有同學歡呼雀躍,恨不得當場撕書。

許珈毓悉心將筆袋收進書包,將課本和覆習資料都擺放好,笑著和他們道別。

那年六月末,臨海市中考成績伴隨著陡升的氣溫新鮮出爐。

她考得很好,是狀元。

學校慶賀的禮花從實驗樓樓頂開始放,劈裏啪啦響,像是青春奏起的前章,映亮了整個校區的天。

同年七月,江泊雪從倫敦回國。

剛落地他就聽說,臨海今年的狀元出在了海中。

他心裏隱約有了猜測,可是聽到和實際見到還是不一樣。

李書行給他落地辦了接風宴,上來就是一句“我靠”:“咱妹妹真牛逼。”

江泊雪簡直是氣笑了:“你能不能文明點,說話這麽糙,誰就跟你妹妹了?”

李書行也很委屈:“不是,怎麽不是我妹妹了,你妹不就是我妹?我靠,我老李家可沒出過狀元。”

這什麽歪理,江泊雪覷他:“我妹是你妹?”

“對啊。”

“那以後我老婆也是你老婆?”

李書行覺得他有毛病吧:“滾滾滾,誰跟你說這個。老爺子給你定的老婆,你自己娶,我不要。”

早前江立庭很想給江泊雪選一門親事,他喜歡孫家的女兒孫月清。

但是江泊雪自己沒當回事,問起來他會笑著說:“老人家胡說的吧。”

盡管沒人不知道江立庭為人,這輩子沒有胡說的時刻。

兩個人說說笑笑往外走,那頓飯是朋友聚會,熟人局,江泊雪放得開,幾個少爺也都聽說他家出了個小狀元,紛紛誇張地表示祝賀。

覺得是他這個房子選的好,風水真牛逼,直接出狀元。

江泊雪全都笑著應了,他平常不怎麽喝酒,那晚喝得多了些。

李書行送他回海庭,到了大門發現裏面漆黑一片。

江泊雪這才想起來:“錯了,我現在不住這。”

“那你跟咱妹妹住哪?”

他掙紮著醉意,調出市中心公寓的地址,李書行覺得他煩死了,任勞任怨把他送過去。

他倆一直東倒西歪到門口,按門鈴,門鈴響,大門很快就打開。

裏頭燈光明亮,樓道卻是昏暗一片。

江泊雪醉眼看人間,沒看見什麽萬家煙火和煙火裏的眾生。

他只看見門口,俏生生站著一個姑娘,像是又長大了些,嫩白的肌膚,璀璨的桃花眼。

肩膀瘦削,她穿著家居服,胸脯已經有了少女的玲瓏弧度。

那是半年沒見,初初摘了狀元桂冠的。

他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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